文 | 王子皿
我是公务员原创出品
我二十出头考入县直机关，分到局办公室搞文秘工作。办公室主任姓林，五十多岁，秃顶，矮，过于清瘦，典型的一个小老头儿。同事们提起林主任，没有不佩服的，都喊他“笔杆子”，说林主任是用笔一步步写出来的，是全局乃至全县公认的“一杆笔”。
“在机关，不会写材料，能行？”林主任经常站在办公室中间，一手掐腰，一手划拉着弧线，语重心长地教导我，“年轻人，不能写材料，尤其是大材料，是很难进步的！”
于是，我开始努力写材料，从写简报开始，写通知、总结、调查报告，等等。每写好一个材料，我就虚心请教林主任。林主任每次都像老师批改作业一样，经过他的手，我的材料经常被改得“面目全非”，像重写了一遍。
林主任对我如此费心，我很感激，便喊他“林老师”。我每喊一次，他脸上的花儿就开一次。
过了几年，我自觉写材料的水平有所提高，再看林主任写的东西，觉得过于老套，僵硬不灵活，迂腐呆板，没有文采和灵气。但我不敢说，还是谦恭地请他修改材料。他一直很认真，不厌其烦地帮我改，即使他很忙，从来没有推脱过，熬夜也改。我的材料被他改后基本上“焕然一新”，即使我感觉非常好的材料，也被他改得“一塌糊涂”。
渐渐地，我写的东西陆续出现在省市报纸上，局领导大会小会表扬我，身边的同事也夸奖我鼓励我。有人开始称呼我“小笔杆子”了，有个老同志竟然说我超过了林主任，他说：“林主任是大笔杆子，可咋没见他在报纸上发表过东西啊？小笔杆子发表文章了，大笔杆子却没有发过，这正常吗？”
那段时间，我看见林主任整天黑着脸，见到我懒得搭理我，我喊他老师，他也不高兴了。再有人喊我“小笔杆子”，我就当林主任的面儿大声回应：“林主任是我老师，我是老师教出来的，没有林主任，我水平提高不了的。”这样说多了，林主任对我的态度逐渐温暖起来，有次他竟然握着我的手，深情地说：“孺子可教，有希望！”
有好多次，我担心林主任年纪大了，改材料太辛苦，就不让他他改了。谁知没过多久，林主任就不太高兴地问我：“怎么了，教会了，出师了，不让我看了？！”
我恍然大悟，林主任喜欢改材料，热爱改材料，没人请他改材料他不舒服，不高兴。他改材料，上瘾儿了。
有一次，我突发奇想，交给林主任一个材料，对他说：“老师，这是我酝酿几个月，用心写的一个材料，想向国家级刊物投稿。麻烦你费心斧正，指点一二。”
林主任很高兴，郑重地翻了翻，连声答应：“好，好，我一定好好看看。”
第二天，林主任两眼熬得红红的，一脸疲惫地把材料还给我，说：“总体不错，但语言不够精练，框架和段落结构还需要调整。我都给你纠正过来了。”我一看，到处是修改的痕迹。
从此，我再也不找林主任改材料了。因为，那个材料不是我写的，是我抄《人民日报》的一篇社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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